养老金困境的正确出路

水库2019

近期看到全国各地都在上调养老金，想起今年初媒体报道称，有学者建议南方养老金支援东北。各种头绪，需要梳理，于是发此文。本文首发在功夫财经。



南方养老金支援东北？



中国各省的经济，南方相对健康，养老金常年收入大于支出，经年以来，颇有节余。反观东北经济停滞，老龄化严重，人口外流，养老金早已收不抵支，历史节余也消耗殆尽。



最严重的是黑龙江，2016年起，黑龙江省养老金节余就已洞穿，两年下来亏空达320亿元。黑龙江的养老金体系，事实上已经破产。



财政学者贾康在一次经济论坛上，谈中国养老金压力。他提出设想：既然南方养老金有节余，为何不调到东北支援，以解燃眉之急。全国一盘棋，资源调配不是理所当然吗？



南方人很愤怒：南方人凭什么养东北人？东北经济搞成这样，人口往外流，还不是制度落后，改革不力？东北人不是很爱国企吗，应该让国企给他们养老，而不是找南方人。



东北人反唇相讥，理由通常是：东北作为老工业基地，多少年来，给全国输送多少能源和木材和机器？东北老国企为中国经济做了多少贡献！现在日子不好过，居然要被嫌弃？这养老金还真是要定了，算作历史补偿吧。



社交媒体上，争论演变成南北方的地域攻击。南方人骂东北人懒和馋，不思进取；东北人攻击南方人忘恩负义，放下碗筷骂娘。对骂是很廉价的，「南北之争」背后有更大的危机。



全国形势不容乐观



以2016年为例，全国职工养老保险共节余约3.7万亿，平均可满足17个月支付。19个省区（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）低于平均数，10个省区节余只能维持10个月。当期收不抵支的省份已经达到7个——也就是说，这些省区已经在吃老本，随着时间拖延，历史积累会耗尽。



黑龙江走在前头，率先把老本吃完了，等着中央和其他地方救济。贾康的提议并不算新鲜，2018年，国务院下发《建立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中央调剂制度的通知》，规定从2018年7月1日起，设立养老基金中央调剂制。



所谓中央调剂基金，是由各省份养老保险基金的上解资金构成。地方上解养老金的比例，以3%为起步。经济水平高，参保人数多的省份，需要上解的养老金就越多；离退休人员多、收不抵支的省份，将获得越多调剂金。



黑龙江国企退休人员们，他们可能已经获得中央调剂基金的扶助。



公共养老体系下的冲突



养老金「乾坤大挪移」只可缓解一时，并不能真正解决东北养老危机，还徒增地域矛盾。事实上，即便情况稍显乐观的南方，也有收不抵支者，比如湖北省。



省季间的养老金调配，是不是意味着：养老金存量越多，被拿走越多。既然如此，为何不给本省居民提高养老金，减少节余呢？近期看到各省上调养老金，我想的是：看似非理性的决策，也许才明智呢？



当下养老金体系，个人账户是小部分，大头是统筹账户。统筹账户的钱，也是职工收入，只不过「现收现付」——从年轻人那里收取，支付给当下的老人。相当于用自己的钱帮助别人养老。未来是否有足够年轻人为这一代人养老呢？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。



全国一锅粥的养老体系，早退休早占便宜，谁也不知道后面情况会怎样。养老金体系不仅涉及地域之间的冲突，还涉及到代际冲突——老人先占便宜，年轻人承担风险。



很多老人会感到困惑：自家的孩子交的养老金那么高，为何自己领到的那么少。钱到哪里去了？不生孩子的家伙，岂不是在占自家便宜？



年轻人看在眼里，不生孩子也有人养，生孩子收益那么低，以后谁还生孩子——在号称文明之邦的日本，这种问题已经很明显。现代养老金体系里，家庭间利益是有冲突的。



彻底而稳妥的改革



无论中国还是西方，越来越多迹象显示，公共养老金体制有天然的缺陷。无论设计如何精巧，「筹众人之钱以养老」的大锅饭体制，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浪费和亏空。想让体系维持下去，得靠源源不断更多人加入，或者用加税和赖账来解决。



中国年轻人不断在减少，前者在中国已经没有现实性，后者显然也不是正当途径。解决错误体制带来的恶果，至关重要的是：停止错误的体制，并尽力地弥补。



很多学者提出，面对养老金不足的困境，可以考虑划拨国有资产到社保基金。我认为可以进一步：暂停实施公共养老制度。通过划拨国有资产解决遗留问题，为远景规划作准备。



东北养老金问题最严重，改革可在东北试行，再推行到全国。



暂停公共养老政策之后，职工不再缴纳养老金，有利于减轻企业负担，改善当地就业状况。通过划拨国有资产，产权改革，中央和地方注资，筹集养老补偿基金。这种补偿有对已经缴纳养老金的退还，也包括养老金的预支。



缴纳时间较短的人们，可采取「退还」政策，在已缴纳总额基础上，补贴一定利息；缴纳时限较长的人们，他们可能不满于「返还」，而是希望按预期那样，支取养老金总额。



前一种方案：相当于一笔年年存入的存款，现在计息解封，全额返还，很多人乐意支取；后一种方案，相当于一笔原本需要逐年支取的「养老金红包」，现在一次性到手，很多人会接受。改革的民间阻力实际并不大。



考虑到改革震荡，养老或保险基金可以进入这个领域，提供平稳过渡方案。两种不同方案，可以加入系数和标准，由领取人自愿选择。



对政府而言，是否这样做，是短痛和长痛的区别。短痛是深化改革，通过划拨国有资产，缩减国有规模，筹集养老金池，彻底解决养老压力。一年无法完成，可以分两年、三年或五年。最终目标，是终结低效的公共养老体制。



短痛看得到头，经济会越来越健康；至于长痛呢？是未来沉重的亏空压力。无论靠增税还是其他形式筹措，或者全国范围内「求援」，都是不可预知的风险，难以承受的压力。



考虑到人口大势，未来长痛将比短痛更剧烈。



市场化养老的前景



职工和企业不缴养老金，有利于减轻企业负担，吸引投资，实现经济增长。政府解除了社保亏空的压力，公共养老体系将被商业和家庭养老取代。人们会关注家庭、婚姻和生育的作用，愿意为长远作打算。私人养老有利于提振低迷的人口出生率。



养老事业庞大复杂，靠中央计划和调配无法真正解决。越重要的事情，越要靠个人、家庭和企业来解决。



大部分人通过储蓄节余和经营家庭，获得养老的归所；有馀财者，由保险公司评估养老成本，购买商业保险。企业可以养老，社区可以互助，这些都是必要的补充。想想看，当人们靠自己养老，相应市场会变得活跃，资源也会源源流入。



这样的改革思路，听起来不可思议。可「南方养老金支援东北」这做法，不是更加匪夷所思？错误的改革越走到后面，越是泥潭深陷，千疮百孔；只有正确的思路，才能让养老体系改善，越往后才越顺利。



改革需要勇气，更需要智慧。几乎所有发达国家都面临养老金不足和低生育陷阱的泥潭，彻底的市场化转向，恰恰提供了最可靠的方案。